《岁月不识》上卷:独舞 Chapter1

        路遇宁回到家中,林钦满已经热好了饭坐在餐桌前等她。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林钦满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手按上上腹,疼痛更加肆虐的袭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露出。

  他无声的说着:“阿宁,我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你吃一口吧。”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人回答他。

  他夹起一口放进嘴里,还没等咽下去,胃就开始叫嚣。他几欲想吐,可他仍旧咽了下去。

  味道不差呀……

  为什么不来吃呢……

  他默默地想,可能太累了吧。

  他起身把所有的放菜放进冰箱里。从冰箱里再拿出一盒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喂热,但牛奶热后,他端着牛奶走到路遇宁的门前。

  他抬手轻轻叩门:“阿宁,我热了些牛奶,今天上班累了一天了,你喝一点牛奶安神,晚上好睡个好觉。”

  房内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他想说我把牛奶放在桌上了,你要想喝可以起来喝。可他想了想,那样的话牛奶会凉的。刚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于是,一整晚他几乎没怎么睡觉,每隔一个小时就起来热一下牛奶。

  他不是自虐,而是疼的睡不着。胃里的疼痛如一把利刃在他的胃中反复切割,疼的他眼冒金星。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个好觉了,已经很久没有尝到一觉睡到天亮的滋味了。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也不敢睡。

  他想:艰难的时期熬过这一段就好了,阿宁会有一天接受我的,我只要撑住不倒下就好。

  他轻轻地笑了笑,眼中折射出对未来期望的光。

  ——

  第二天一早,路遇宁从卧室里出来,却没有看见林钦满的人影。抬头看看钟表。

  五点半。

  这人当神仙呢?

  昨天晚上她十二点半入睡时,她还听到他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声音,今早这么早就走了?

  路遇宁撇撇嘴,走到厨房,看到灶台上温着一碗小米粥,旁边放着一屉包子,她像没看到似的,从碗柜里拿出一包方便面,煮着吃了。

  吃完饭,路遇宁画了个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对着上面的电话打了出去。

  ——

  “路小姐吗?”一位拿着公文包,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推开咖啡厅的门走到路遇宁跟前,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将路遇宁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愣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程未停见她仍在愣神,笑了笑,继而又开口询问到:“打离婚官司的路小姐?”

  路遇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暗骂自己一声,换上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您好,程律师,我是委托您打离婚官司的路遇宁。”说着,她伸出手来和程未停握了一下,男人的掌心凉冰冰的,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她略微皱皱眉头,问:“程先生不舒服吗?”

  程未停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愣了几秒才笑着说:“无碍,路小姐费心了,一点小毛病,不影响。”

  路遇宁不再多言:“那我们切入主题吧,我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忙拟一个离婚协议书。”

  程未停说:“离婚协议书您本人就可以拟,具体事项及财产分配由夫妻双方共同协定。”

  “我知道,”路遇宁脸色沉了下去:“但我要做到的事情,远不止离婚分财产那么简单。”

  程未停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也不意外,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路遇宁接着说:“我要让我的现任配偶林钦满在一年后解除婚约时,净身出户。”

  程未停当律师已有五个年头,打过各种各样的离婚官司,像路遇宁这样对婚姻不满继而想要对方净身出户,自己获得高价赔偿的顾客数不胜数,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离婚原因,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并不意外,当然,他也知道这基本不可能实现。

  “你不用不相信,”路遇宁料到他会怎么想:“我在这一年里会给你充足的材料,你只需要帮我打赢官司,让他净身出户,最好……”路遇宁毫无感情地勾勾嘴角,眼底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让他一辈子困于高墙之内。”

  ——

  晚上,路遇宁回到家时,林钦满还没到家,她在玄关处换上鞋,看着鞋架上摆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鞋,她在心底冷笑一声,林钦满这些表面工夫做的倒是挺足。

  她将包挂在墙勾上,走到厨房里想找点吃的,刚准备打开冰箱,忽地看见冰箱门上贴着一张小便签:

  阿宁今天晚上会有应酬,赶不回来了,饭已经做好,在第二层格子上,记得热了吃。

  这下路遇宁直接冷笑出声。

  伪君子,指不定你给我投了毒。

  一天天的,他咋还不知道不要自讨没趣了呢,结婚几个月了,她从没吃过他做的饭,他一遍又一遍地像不知疲倦地早中晚一顿不落。

  路遇宁在心里咒骂了一声,对林钦满多事的性格厌恶更甚。她泄愤似的把便条撕得粉碎,随手扔在灶台上,把林钦满强忍着胃里的痉挛,就为了让她可以一回家就有饭菜吃的三菜一汤统统倒进马桶里,水流旋转着挟着饭菜冲进下水道,路遇宁心里的烦闷才减轻了几分。

  她拍拍手,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就坐在沙发上把明天学术报告要用的PPT编辑好。

  林钦满在酒会上被各种想沾林氏的光的人灌了个惨,这些酒本应是林氏现任总裁林言予喝的,但林言予刚上任时因长期参加这种酒会,喝酒喝的胃出血过一次,虽说林言予年轻,身体底子也好,日后注意养养,也没什么大事,但林老爷子心软,家里也都宠着林言予些,所以,挡酒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林钦满的头上。

  老爷子不是不细心,只是对林钦满不那么上心而已。

  林钦满是早产儿,出生后因体弱生过一场大病,险些要了林钦满的命。当时医生都已经放弃了,林父也签了同意书,但林母到底是不舍得,月子还没出就跪在监护室外面求医生不要放弃。

  说来也怪,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可怜林母,还是林钦满感受到了妈妈的呼唤,他的自主呼吸和心跳竟真的在那一会儿恢复了。

  当时正是十二月,天气凉的厉害,林母刚生下孩子,又是担惊又是受凉,却因此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下不了床。

  林父心疼林母,林母在生完林钦满后身体便一落千丈,他心中对林钦满有怨,碍于林母,他不敢发作,索性选择视而不见,所以自林钦满出生起他几乎没怎么管过他,他不忍林母再为林钦满操心,就把刚满月的小娃娃交给奶妈照看。

  除了每年过年,林钦满基本上没怎么见过他的爸爸妈妈,一直到林言予胃出血,林父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林言予挡酒,这才想到二十几年几乎没怎么过问的林钦满。

  林钦满在酒会的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胃里不断翻涌着血腥气,他起先还有力气撑在洗手台前,吐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胃都快吐出来了,他顺着墙壁,脱力地慢慢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手使劲压在上腹,闭着眼缓了缓。

  也不知道阿宁吃饭了没,会不会为了工作又熬夜,他忍着胃间翻滚的疼痛,摸出手机想给路遇宁打电话叮咛几句,可正准备拨出去时,他顿了顿,还是忍住了。

  她……不一定想听到他的声音。

  ——

  林钦满被林言予架回来时,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林言予将站都站不稳的人半扶半抱着,满脸担忧地看看林钦满,边把林钦满送到房间边对路遇宁说:“弟妹,今天晚上的酒会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灌小满,酒会结束后他就坚持不住了。”

  路遇宁很疑惑:“怎么不把他送医院?”

  林言予说:“本来准备把他送到医院的,但半路上他醒过来坚决不去医院,拗不过他,就把他送回来了。”

  路遇宁隔着老远便闻到了林钦满身上的酒气,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但林家人还在这,她也不好发作,用了个缓和的口气说:“行,交给我吧。”

  林言予点点头,把林钦满放到床上,给他脱了外衣,盖上被子,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手下的温度有些灼热,他把手搓热伸进被子里又摸了摸林钦满的胃部,意料之中的冷硬,他起身望向四周,问路遇宁:“家里有热水袋吗?”

  路遇宁说:“有。”

  其实家里是没有的,但路遇宁知道,如果她说没有,林言予肯定会去买,到时候又要继续折腾,索性说有,让他快些走。

  果不其然,林言予听后点点头,说:“好,那我就先走了,小满今晚上会很难受,你多照顾照顾他,灌个暖水袋放在他手边,喂他点蜂蜜水,帮他解解酒。”

  “行,”路遇宁答应的很爽快:“钦满交给我,哥你就放心吧。”

  林言予本想着再叮嘱几句,听到路遇宁话里逐客之意这么明显,也便不好多说什么:“那好,我先走了,夜里有什么突发情况你及时通知我,我尽快赶来。”

  路遇宁笑笑:“好,哥你慢走,不用担心。”又死不了。剩下这句话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送走林言予,路遇宁收起脸上虚伪的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床上人事不知的人,转身回屋睡觉了。

  ——

  半夜,路遇宁被水流声惊醒,她本就睡眠不好,今天医院里集体中毒事件又送来了不少人,急诊人手不够,她被临时指派去帮忙,一下午累的她半死,三更半夜让这个酒鬼吵醒,她坐起身,在黑暗中急躁的抓了几把头发,晃晃悠悠下床去敲林钦满的房门。

  她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制的呕吐声,伴着水流声一起冲进她的耳膜,刺激着她的神经。

  “林钦满,”路遇宁喊了一声,声音不大,房间内的水流声却停止了,“大半夜你发什么酒疯?这个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有点素质行不行?”

  房间门被拉开,林钦满顶着一张不似人色的脸走出来,他的屋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黄的灯光浅浅淡淡的打落在他的脸上,精致的眉眼即使在这么苍白的脸色下也依然让人心神荡漾,可路遇宁这会没功夫欣赏他的脸,她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他的手按在上腹,对她抱歉地笑了笑,问:“阿宁,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快去睡吧,我不发出声音了。”

  路遇宁看着他这张见谁都笑的脸,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谁还睡得着啊,真倒胃口。”

  说着,路遇宁没好气地朝林钦满瞪了一眼,转身回屋去了,她进房门前,眼的余光无意间瞟到林钦满还站在原地,手捂着上腹,微微弯着腰,愣愣地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路遇宁没管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屋子只有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清冷的月光照下来,带着些孤寂的意味,林钦满静默了几秒钟后,忍住再呕吐的欲望,走到厨房倒了杯水服下安眠药,正准备起身回屋睡觉,看见灶台上空了的碗和撕得粉碎的便签,心里一颤。

  其实路遇宁不吃他做的饭他也已经习惯,可给她做饭也成了他的习惯,家里有人的感觉让他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满足,每次在公司受到的一整天的刁难,在回到家时看到路遇宁或忙碌或看电视或发呆,总能让他忘掉一切烦恼,回家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着无法言说的力量,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浑身充满了劲。

  可今天,是路遇宁第一次倒掉他做的饭,以往不论路遇宁对他有多么厌烦,她从没做过这种事,每次都只是视而不见地点外卖。

  她从来没倒过他做的饭。

  他想,自己太矫情了,自己的媳妇当然得宠着点,倒掉一顿饭算什么,她就是要烧房子,他也会帮她买好汽油。

  林钦满不断自我催眠,可心底的难受却怎么也无法骗过自己。

  胃里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疼痛卷土重来,他赶紧跑到卫生间,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吐得了,只能痛苦地往外吐着酸水,酸水顺着食管往上,流经的地方留下火烧火燎的疼。

  隐约间他闻到了麻婆豆腐极具侵略性的味道,这是今天下午他刚刚学会的一道家常菜,上次无意间听到公司里的同事说起自己老婆做的麻婆豆腐让他吃饭时食指大动。林钦满就想做着试一试。

  他的慢性胃炎还没好,吃不了辣,可他为了调好辣度,一遍遍地尝试,结果疼的他一下午走路都打飘。

  路遇宁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又听见林钦满在外面吐。

  她暴躁的大喊一句:“林钦满你有完没完!”说着跳下床拉开衣柜,找了几件衣服,把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胡乱塞进行李箱,换下睡衣准备出门。

  林钦满听见行李箱轱辘的声音,心下有些慌张,胡乱漱漱口,洗了把脸,快步走到路遇宁跟前,抓住她行李箱的托杆想阻止她。

  路遇宁本就烦的不行,被林钦满这么一拦,更是烦躁,她一把甩开林钦满抓着行李箱的手,大骂:“林钦满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私?你不睡觉别人还睡!”

  林钦满早已是强弩之末,被路遇宁没轻没重的一推,他没站稳,身体狠狠地撞在桌角,腰上立即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林钦满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这时候出门不安全,我走……我走吧。”

  说着,他僵直着身体,关上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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